繼3月份推出極限的貨币政策之後，美聯儲4月9日再度推出2.3萬億大規模信貸計劃，為中小企業提供現金流支持，緩解失業問題。但從長期來看，美聯儲極度寬松的貨币政策将對全球經濟與市場造成全方位沖擊，加劇國際金融市場的脆弱性，削弱美元國際儲備貨币地位。疫情形勢複雜，全球性财政貨币政策寬松，我國需要充分審慎調整宏觀經濟政策，積極主動地應對外部沖擊。

美聯儲的貨币寬松措施不斷升級

為纾困企業，緩解居民失業壓力，4月9日，美聯儲再次推出高達2.3萬億美元的貸款支持政策，主要措施有：

一是擴大一級和二級市場企業信貸工具（PMCCF、SMCCF）以及定期資産抵押貸款證券工具（TALF）的規模至8500億美元，其中TALF合格抵押品的範圍拓寬，還将包括AAA級的商業抵押貸款支持證券和新發抵押貸款證券。美聯儲首次購買垃圾債，PMCCF和SMCCF将最低可購買債券評級由bbb級降至bb-級，大力向市場注入流動性，減少信貸市場風險。

二是通過貸款支持計劃（MSLP）給中小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借款企業在達到借貸标準後，還需承諾能夠保證工資發放和員工職位穩定，該計劃支持貸款規模高達6000億美元，為中小企業資金周轉和降低失業率提供政策支持。

三是設立薪資保護計劃流動性便利（PPPLF）為發放小企業薪資保障計劃（PPP）貸款的金融機構提供流動性，PPP給中小企業貸款，也是為了保障中小企業資金周轉和員工工作穩定，從而間接為中小企業和居民提供了流動性支持。

四是建立市政流動性便利（MLF）購買州市地方政府的短期票據，提供5000億美元的貸款，貸款将主要用于支持中小企業和居民部門。

美聯儲貨币政策的影響

由于美國和美元在全球經濟中的領先地位，美聯儲的一系列貨币寬松政策将對全球經濟産生持續深刻的影響。

1.對全球經濟的影響。

首先，美國無節制印鈔其實是美國防疫成本在全球範圍内的轉移，将加重債權國的壓力。截至4月22日，美聯儲資産負債總額已達到6.57萬億美元，最近四周一共增加了1.9萬億美元，預計資産負債表還将繼續擴大，甚至有望達到10萬億美元。因此，疫情過後将出現美元資本過剩的情況，未來美元會有貶值壓力，這将使得美元債權國持有債權資産縮水，若美債收益率為0，将會引起美債的大量抛售，對全球經濟金融造成沖擊。

其次，美國的寬松貨币政策将會通過金融資産價格傳導渠道影響産出，加劇金融市場的波動。美國目前實行的是零利率貨币政策，影響美國國債收益率下行，且将進一步影響全球無風險利率并且迅速傳導至股票與債券等風險資産，通過資産結構的調整效應和财富效應影響風險資産的價格，引起投機和投資資本在全球金融市場上的流動。

最後，将影響全球大宗商品價格波動。美國在大宗商品的定價方面占據重要地位，因此大宗貨币商品價格的變動與美國貨币政策的松緊密切相關。短期内，通縮占預期主導，實際利率上升，以黃金為首的大宗商品價格在短期内呈下行趨勢。中長期看來，疫情過後經濟逐漸重啟，而過量的美元貨币無法及時回收，通脹預期升溫，影響大宗商品價格上漲。

2.對新興市場經濟的影響。

目前，歐美主要國家疫情已出現趨于平穩迹象，封城和隔離措施逐漸顯現成效。但是部分新興市場國家病毒擴散持續加劇，全世界疫情可能逐漸擴散至新興市場國家。疊加疫情影響下，需要特别注意美聯儲的寬松貨币政策對于新興市場經濟的影響。

短期來看，雖然美聯儲推出了極限的寬松貨币政策，但全球市場内的避險情緒和潛在的二次流動性沖擊對美元形成支撐，美元繼續處于強勢地位。美元走強将使得新興市場國家彙率貶值以及資本大量外流，進而導緻新興市場國家外債風險加劇，經濟發展受到沖擊。

疫情在美國暴發以後，首先引發的就是流動性危機。3月10日以來，美元流動性危機在全球蔓延，美元指數一度破百。随着美國在貨币财政上共同發力，打出寬松組合拳，3月推出零利率、無上限QE（量化寬松）以及2萬億财政刺激之後，美元指數才有所下降，自3月24日的高位102.5073點開始逐漸回落到100點左右，4月23日的美元指數收盤價為100.0614點。由于海外疫情拐點還未到來，可以預見美元指數将波動上漲，具有潛在的美元流動性危機風險，面對該情況，新興市場國家處在不敢印鈔也不敢降息的尴尬境地，隻能選擇被動接受。因為印鈔會造成通貨膨脹，而降息也會導緻貨币貶值，今年3月許多新興市場國家對美元貶值幅度都超過了10%，諸如墨西哥、俄羅斯、南非、印尼等。

另外，避險情緒影響下，美元資本加速回流。截至4月8日，新興市場經濟在疫情暴發以來資本流出已超過900億美元，遠高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的資本流出量。這大大加劇了一些新興市場國家的外債風險，例如阿根廷、土耳其、烏克蘭等外債占GDP之比超過了30%，美元走強将使得其外債規模被迫增大，再加上以阿根廷、土耳其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外彙儲備本就不足，還本付息面臨困難。新興市場經濟體外債償還出現問題将會使得主體信用評級下降，導緻其海外籌資困難，可能面臨資金鍊斷裂的風險，國内經濟增長失速。

長期來看，美聯儲的寬松貨币政策對于新興市場經濟主要有彙率波動和出口貿易脆弱性加劇兩大風險。美聯儲将繼續向市場注入流動性，至少要持續到年底，并且會輔之以支持政策以保證流動性的有效供應。長此以往，超發的美元貨币将很難及時收回，美元未來會出現貶值壓力，新興市場國家貨币将被迫升值，這會使得其出口貿易脆弱性加劇。其中越南的外貿依存度最高，已經超過了200%，馬來西亞、泰國、波蘭和烏克蘭等國家外貿依存度也均在100%以上，長期内随着美元走弱這些國家貨币将升值，進而導緻出口貿易受到極大沖擊。

3.對美國經濟的影響。

美國的貨币寬松政策在短期内有效，向市場提供大量流動性，并且貨币政策推出的目的都是為了幫助中小企業和居民部門應對流動性危機，有利于減輕美國經濟調整的壓力，降低居高不下的失業率，維護社會穩定。但美國的無上限QE實際上是由全球經濟體系一起來承擔美元超發帶來的通脹壓力，從長期來看，這是以削弱美元作為國際主要儲備貨币地位為代價的。

為了給規模達數億美元的救助計劃提供資金，美國财政部僅在9個交易日就賣出了1.232萬億美元的現金管理券和票據，根據美國聯邦預算委員會（CRFB），美國2020年财政赤字将翻兩番，達到3.8萬億美元，占美國經濟産出的18.7%。美國政府在中長期面臨巨大的償債壓力，這将使得美元信用下降。

4.對中國經濟的影響。

美聯儲的貨币寬松政策對于中國的正面影響體現在政策調整空間加大以及全球地位提高等方面。美國寬松政策向市場注入大量流動性，有利于減輕人民币彙率以及資本流動的壓力。美國的零利率政策也給中國的利率下調提供了空間，貨币政策調整更加靈活。

此外，中國在此次疫情當中産業鍊布局更為完整，受到停工停産的影響相對更小，可以吸引短期投資投機資本流入，長期來看，還有利于鞏固中國在全球産業鍊中的地位，減少對美元的依賴，中國可以借此機會進一步推動人民币國際化。雖然當前中國已基本控制住疫情發展，但為了抵禦疫情，世界各國央行實行寬松的貨币财政政策，特别是美聯儲的非常規貨币寬松政策疊加疫情影響，對中國的經濟運行帶來了嚴峻的挑戰。

我國的政策應對建議

為維持宏觀經濟平穩運行，政府需要精準施策，多措并舉應對經濟外部沖擊，警惕全球疫情升級乃至引發全球金融危機，政策布局需要更加積極主動。

在貨币财政政策方面，應當以财政政策為主，貨币政策為輔。這次疫情形勢複雜，全球範圍内疫情可能不會在短期結束，應當充分吸取2008年的教訓，不搞大水漫灌，貨币政策以穩健為主。

财政政策方面，除了已經明确提出的發行特别國債和地方專項債等，還可以通過稅收減免降低受疫情沖擊更大的行業的壓力，比如旅遊、餐飲、娛樂等服務業。另外可以考慮直接發放财政補貼，精準扶持受疫情影響大的中小企業和居民等，政策時滞較短，非常時期采取非常之措。針對中國中小企業面臨的融資難問題，政府可以推出貸款支持專項計劃，達到借貸标準後即可發放，幫助中小企業解決資金周轉問題，同時可以有效降低失業率。

貨币政策方面，主要以配合财政政策實施為主。要認識到貨币政策在結構調整方面的有限作用，更多地讓财政政策發揮作用，貨币政策适當調整助力财政政策發揮效果。接下來，貨币政策要靈活運用降準、降息、再貸款等手段，并且要與發行特别國債、地方政府專項債等達成合力，比如利用降準釋放資金購買特别國債，避免政府融資擠出企業和居民部門融資，引導貸款利率下行，降低地方政府部門和中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

在人民币國際化方面，中國可以通過出口貿易商品定價以及鞏固産業鍊布局等發力，推動人民币進一步國際化。在海外疫情依然蔓延的情況下，中國成為重要的醫療産品出口國，中國應繼續發揮産能優勢以及鞏固自己在全球産業鍊中的地位，堅定全球投資者對中國投資環境穩定安全的信心。由于中國是醫療産品的主要供應國家，中國可以推動更多的出口貿易以人民币定價，擴大人民币在全球貿易中的使用範圍，有力推動人民币國際化。

在資産配置方面，中國可以适度調整儲備資産的貨币結構和資産結構。美元在長期内看貶将使得債權國資産價值受損，我國可以适當減持美元資産，并且可以調整美元資産結構，主動降低美元資産減值對我國的沖擊。

（譚小芬系bevictor伟德官网教授；張策系bevictor伟德官网碩士研究生）

本文得到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應急管理項目“防範和化解金融風險”（批準号71850005）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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